宫里最近来了位活泼闹腾的民间公主。父皇说:「这般性子甚得朕心,赐封号长乐。」我远远地瞧着。上一个这般性子的公主是我的阿姐,封号昭和,战败后被送往蛮夷之地和亲。1宫里张灯结彩,是在为父皇流浪在外的民间公主举办欢迎宴。母妃没去。她在寝殿中狠狠摔碎了手中的茶杯,一向端庄的面容变得狰狞。「长乐,好一个长乐!」「凭什么她是长乐,我的阿意就得是昭和?」母妃的...
宫里最近来了位活泼闹腾的民间公主。
父皇说:「这般性子甚得朕心,赐封号长乐。」
我远远地瞧着。
上一个这般性子的公主是我的阿姐,封号昭和,战败后被送往蛮夷之地和亲。
1
宫里张灯结彩,是在为父皇流浪在外的民间公主举办欢迎宴。
母妃没去。
她在寝殿中狠狠摔碎了手中的茶杯,一向端庄的面容变得狰狞。
「长乐,好一个长乐!」
「凭什么她是长乐,我的阿意就得是昭和?」
母妃的怒音音尾染上了哭腔。
昭和公主是我的阿姐。
除了她被送去和亲那夜,我没再见母妃发过这般大的火。
民间公主白日入宫时骑着骏马,脸上满是张扬肆意的笑容。
上一个敢在宫中骑马的是我的阿姐。
我远远地瞧着,听见我的父皇说道:「长乐的性子令朕甚是欢愉。」
阿姐亦是如此心性。
可父皇却对阿姐说:「这般闹腾的性子实在有损皇家威严,和颍州西北的蛮夷有何区别?」
我低下头,跪坐在母妃身旁。
「母妃,那位长乐公主粗鄙不堪,自是不能和阿姐相比的。」
母妃抱着我哭。
「央央,母妃会保护好你的。」
「母妃绝不让你受任何委屈。」
我轻轻地回抱住她。
母妃疼我,阿姐也疼我。
我自出生到现在,还从未受过委屈呢。
我知道母妃这些话不是在对我说。
她心里眼里全是远嫁蛮夷的阿姐,这些话只是借着我的由头,对我的阿姐说。
阿姐及笄之日,颍州大败。她被赐号昭和,嫁往西北和亲。
这晚我将要歇下时,宫女来报,说是长乐公主求见。
我朝宫门远远望一眼,长乐踮着脚满带笑容朝我挥手。
阿姐和亲前和我含泪挥别的身影,和她的笑容叠在一起。
我心中一阵酸涩,冷着脸说:「不见。」
2
次日是由太后娘娘亲自操办的家宴。
皇后娘娘特意差人为我送来几件火红的衣服。
那样炙热的红,让我忍不住想起阿姐和亲时的嫁衣。
我抹掉涂得有些艳红的口脂,换了件素净的月白色宫裙。
母妃早已坐定,我跟在她身后落座,发现那新来的长乐公主就坐在我对面,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。
太后娘娘同父皇同坐主位,两鬓虽已长满白发,眉眼却仍全是精明。
她笑盈盈地对父皇发难:「这就是皇上同那江南女子所生的公主?」
父皇指着长乐,眉眼间全是骄傲:「对呀,这就是朕的长乐。」
长乐笨拙地起身行了个礼,这礼行得不算端庄,身姿却全是不卑不亢。
跟我那外嫁的阿姐倒是一等一的像。
她朗声说道:「今日既是为长乐举办的欢迎宴,长乐便为大家献上一舞。」
她说完便拿一柄木剑献上剑舞,所做曲目竟与阿姐幼时常舞给太后娘娘的一模一样。
太后娘娘将门虎女,最爱这些。
可父皇却是不喜的。
他常说,皇家女子,行事要端庄,四书五经,琴棋书画得样样精通。但舞刀弄枪,骑马砍杀之流,却是万万不能沾的。
可能是长乐这舞剑实在是太特别了些,我听见父亲高声说了句「赏。」
坐在我前方一直身姿挺拨的母妃闻言,身影不由晃了一瞬,我捏紧了手中的帕巾,余光窥见太后娘娘神色莫测。
3
宴会举行到后面便只剩下些繁文缛节。
我便寻了个理由溜了出来,却被长乐堵在路上。
「公主小小年纪,穿的衣裳倒是老气横秋的。」
长乐说着,从树上一跃而下,嘴里叼着不知哪里折来的野草,有几分阿姐身上的洒脱。
我有些烦躁,不顾礼法怼她:「皇家女子,没有人如你这般作态,民间来的果然粗鄙不堪。」
长乐也不怒,反而笑盈盈地看着我:「在我们民间,也没有哪家女儿如公主这般,小小年纪便规矩的像个老头。」
我见说不过她,便扭头就要走。
却不想脚底一滑,竟直直摔进了身侧的池塘中。
长乐飞身而下扑进池塘捞我。
那一瞬,我心中的千万怨念竟凝成阿姐轻软的颤音:可她是无辜的啊。她们都是无辜的啊。
长乐紧紧抱着我,湿漉漉的将我拽上了岸。
我扑在她怀里,眼泪就像是不听话的珠子般流窜。
长乐以为我是被水吓的,用同样湿漉漉的衣襟帮我擦去眼泪:「好了好了,皇家女子定没有哭成你这般模样的。」
4
长乐实在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,就算是足不出户的我,也能知晓她将这宫中闹得鸡飞狗跳。
我更加认真地描慕字帖,却总不经意间将长乐和阿姐的名字搅在一处。
宫中女眷大多戒律森严,长乐无人顽闹,便时不时溜出宫外听书。
一日,她竟不顾礼节闯进我宫里,硬是要给我塞我这个年纪该看的画册子。
我只扫到一眼,便燥得脸都红了。
待她终于走了,自帐中细细看来,才发现其中几页被折了角,像是故意引我看似的。
那页的故事倒也奇怪,前面是烂大街的俗套剧情。
讲一书生跋涉赶考,露宿荒野,见一妙玲女子落水便上前搭救。
女子衣衫俱湿,感动不已,遂以身相许。随后红袖添香,举案齐眉,直至书生高中,加官进爵。
若是故事到此为止,除了和我前些日子落水那次有些相似,倒也没什么意思。
怪就怪在,故事的最后,那女子竟是东海龙女,本就精通水性。待书生加官进爵便现出原形,将书生吞入腹中,随后化作书生模样,替他享官场俸禄去了。
我出生时,父皇虽已继位,却被太后娘娘把持朝政,故此一直屈居东宫。
阿姐少时精通水性,也常带我戏水。我水性极佳,那日落水,本也无需长乐去救的。
次日我带着画册去找长乐,长乐却对龙女落水的故事避而不谈,反是兴致勃勃的问我:「我求父皇办了场男女蹴鞠比赛,你可要一同参加?」
我朝她摇摇头。
她却笑得明媚:「小公主明明也嫌宫里乏味,为何不去?难道是怕输不成?」
我本不想答话。
她却继续道:「若是昭和公主还在,岂会怕输给宫中那些手不能提、肩不能扛的皇子?」
我想告诉她,阿姐就是因为不怕,才被送往西北和亲。
她当然不怕,我也不怕,可是母妃希望我们怕,母妃不要母凭子贵,只想我们姐妹安度余生。
阿姐的余生已经毁了。
我是母妃最后的念想。
我竭力忘掉长乐带给我的影响,晚上摹贴,却不知不觉翻出了阿姐压箱底的《贞观纪要》。
母妃恰好来宫里看我。
她的表情颇为严肃:「那长乐今日同你说什么了?」
她怕我出什么差错,恨不得在我身边插满眼线。
我跪坐在地上,老老实实的答:「她问儿臣,想不想参加蹴鞠比赛?」
「蹴鞠?」母妃身子一晃,失态的抓着我的肩膀,有些癫狂的问:「你怎么回答的?」
我缓缓的,镇定的答:「母妃,儿臣说不想。」
她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,慢慢瘫倒在我身上。
「央央,切莫同那长乐学,变得同你阿姐一般模样……」
阿姐是什么模样呢?
阿姐精通骑射,同戍边的舅舅们一样精通骑射。
我本该亦然。
可我刚习马术那年,阿姐便去西北和亲了。
母妃将我带到马概前,亲手将马驹开膛破肚。
我踮起脚尖,轻轻为母妃擦去溅在脸上的血,非常清楚的感觉到,宫装虽能掩住母妃将门的出身,却洗不掉她身上将门隐忍又刚烈的血脉。
那时母妃也说了同样的话。
而我也同那日一样回道:「儿臣谨遵教诲。」
5
话虽如此,但长乐实在爱我。
宫里的女眷不少,各个都不给她好脸色。
我也差不多。
或许是因为我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善意,长乐越来越黏我。
她每次来,母妃都罚我跪着背书。
次数多了,膝盖一片淤青,便传到了太后娘娘宫里。
太后娘娘不只是我的皇祖母,还是我的姑祖母,与母妃同出一族。
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,父皇不喜欢太后娘娘,即便有血脉作为枢纽,他也不会爱阿姐和我。
太后娘娘比母妃平静得多。
她将药酒倒在手心,亲自为我敷揉患处。
「你母妃总在长乐身上看到阿意的影子,她心情不好。你也该离长乐远点。」
我规矩的点头:「我都知晓,姑祖母莫担心。」
太后娘娘淡笑道:「又叫姑祖母,仔细你父皇听到。」
父皇待我不好,我不愿意随着父皇叫人,太后娘娘知道。
我撒娇道:「太后娘娘既是我的祖母,又事我的姑祖母,我就私下里叫,不让别人听到。」
太后娘娘无奈地嗔了我一眼,又问我功课:「皇祖母上次给你的书,可都认真看过?」
我点头,正欲细说,母妃却闯进来了。
她一定要带我走。
太后娘娘慈祥的纵容了她的失礼。
她将我带回宫中,我发现自己的东西
都被挪过,箱子早被翻得底朝天,显然是母妃命女官做的。
好在她们并没翻出什么。
母妃挥退宫人,近乎崩溃的抱着我的肩膀嚎啕大哭:「央央,你到底要做什么?央央,离他们远些。都远些……母妃只有你了。」
我孝顺的抱住发抖的母妃:「母妃,央央哪都不去。央央听母妃的。」
母妃不信我的温顺。
她紧紧的拉着我的手:「不要与虎谋皮。央央,母妃只希望你快乐。」
啊……快乐么?
我不由得想起阿姐。
和亲前,她很快乐。可她如今还快乐么?
听舅舅说,母妃入宫前也很快乐。一杆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,一对雌雄剑快得如狂风骤雨。
我并不觉得如今这般练字赏花的日子是快乐的。
我想要的快乐,是和父皇一样的。
母妃轻易读懂了我眉眼间深藏的叛逆。
她近乎哀求的说:「不要再靠近长乐了。她太锋利……不是一把好刀。」
我郑重的向母妃承诺,绝不让阿姐的悲剧,在我身上重演。
她犹豫的回去后,我如约去看长乐的球会。
那是皇宫中少有的热闹景象。
球场上到处是五彩斑斓的彩带,宫人们击鼓呐喊好不快活。
长乐一身红衣劲装,英姿飒爽。
她进了球,朝观众席挥手。
人群中又是一阵摇旗呐喊。
父皇乐呵呵地说道:「这皇宫中好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。」
我向父皇进言:「听闻长乐公主冰球也是一绝。临近年关,何不召昭和公主回宫与长乐公主为伴?」
母妃的脸色刹时惨白。
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后娘娘也愣了半响。
父皇恍然大悟似的想起他原来还有阿姐这样一个女儿。他随意应了这份请求,母妃抬头朝父皇明艳地笑:「谢皇上恩典。」
我低头看到母妃的手腕处被她扣出了血痕。
这场蹴鞠比赛进行到最后,竟是长乐带领的女子队获胜。
她站在人群笑着朝我举手上的奖牌。
好像在说,你那些皇兄也不过如此嘛。
6
年节将至,阿姐果然回宫了。
听说她在西北大帐很是受宠,可惜敌不过漫天风沙,肌肤已不似从前柔嫩。
父皇恩典,许了不少官宦子弟入宫赴宴,为皇子公主挑选中意伴旅。
我明年便及笄了,今年也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。
远远便望见长乐,她同我已是异域装扮的阿姐交谈甚欢。
隔得近些,还能听见她们说什么「相看去了。」
我觉得好笑,我们的命运向来是由父皇跟家族决定的,能与自己属意之人在一起的少之又少。
这种冬日宴,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。
有点抱负的男子大多不愿入宫为驸马,所以来参加的男子大多是歪瓜裂枣。
倒有位男子鹤立鸡群。
是太傅之子顾元言。
顾元言容貌迤逦,文采斐然,又精于骑射,虽未入仕,却在官场声名显赫,是京中大多女子心目中郎君的最佳人选。
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许是他也意识到了这点,常年称病,甚少赴宴。
今天却有兴致来参加这种宴会了。
宫中到了适婚年龄的公主们都想跟他搭话。
不过……
我看他眼神落去的方向,竟正正好好是在和阿姐吃糕点的长乐。
哦,这可有意思极了。
这场宴会举办到了后期,父皇便带着太后娘娘跟妃子们来宴上探看。
说是随意逛逛。
实则挑选联姻对象。
顾元言年少成名,惊才绝艳,连父皇也忍不住多看几眼。
末了,他甚至直言:「在场女眷,可有你心悦之人?」
刹那间全场寂静无声。
只顾元言起身,朝父皇行了个拱手礼,然后朗声说道:「臣,心悦长乐公主。」
阿姐狭长的凤眸微不可见的紧了片刻,随即舒缓似无事发生。
长乐不懂遮掩心事,竟当众回过身直勾勾的看我。
唯有父皇开怀大笑。
顾家这样的显赫世家,长乐这样只能依仗父皇的无根浮萍……
他们的结合,对父皇来说,是再好不过的。
而我……
我不看顾元言,不看阿姐,也不看长乐。
我身上留着夏家的血。
夏家世代簪缨,手握重兵,又有女眷在后宫身居高位。
族中的每一个人,都因太过于茁壮而成为父皇心中隐秘的心腹大患。
父皇恨不得
立刻为顾元言赐婚长乐。
却被太后娘娘慈爱的笑容强行打断。
「皇帝。长乐在宫外洒脱惯了,怎能像寻常公主般随意指婚?她今日才见元言,你总该给她些时间思量思量。」
长乐尴尬地笑笑。
父皇思量片刻:「那便过些时日再说吧此事。」
他转过头看着一脸紧张的顾元言,他少年老成,如今却为长乐失了分寸,父皇满意地点点头:「元言,长乐可是朕最喜爱的女儿,你可要尽快俘获她的芳心啊。」
7
母妃没有皇子。
自阿姐和亲之后,夏氏门楣的荣辱便只系于我一身。
那日从宴上回去,太后娘娘第一次同时召见了我和母妃。
她说:「顾元言必为我夏家孙婿。」
夏顾联姻,两大世家连成一片,父皇的皇权必然岌岌可危。
他容不得!
此举自是将我推上风口浪尖。
母妃不愿,自阿姐远嫁蛮夷,母妃便一心为我寻个闲散公子。
可如今,她却默许了。
我见他们的目光都移向我,太后娘娘的目光鹰顾狼视,母妃的眼底隐含雾气。
我咽下口中的糕点,糯声道:「儿臣万事都听姑祖母与母妃的。」
太后娘娘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,母妃不知不觉红了眼眶。
为何呢?
我本就清楚自己的命运,也无意反抗。
母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越来越密的往下落,她胡乱借口了什么匆匆离去。
太后娘娘却将我拉到身前:「央央,长乐没有顾元言,依然可以是长乐。可夏家没有顾家,早晚风消尘散。」
我知道她说的不全对。
父皇亲政前,为夺权柄,曾多次绕开太后娘娘提拔寒门贵子。
他们无依无靠,仰仗皇权,是父皇最忠诚的犬马。
每当他想除掉一些人,就在那些人之间,插一位新贵。
正如我和长乐。
我是权贵世家的公主。
长乐是瓦解我们的新贵。
父皇将她从民间带入宫中,本就是为了瓦解我们夏家的一切。若是长乐做不到,如何继续当公主呢?
我无意害她。
她也无意害我。
可是制定规则的人,不许我们携手并进。
我向太后娘娘深深的行了一礼:「请姑祖母放心。」
回去时路过御花园,我看见开得正艳的桃花树下,顾元言跟长乐一同站立的身影,眼前竟浮现出长乐每次见我时,眼底的璀璨星辰。
多好的姑娘啊。
可惜是父皇的女儿。
我挽起自己长长的裙摆,默不作声地离开了。
8
我披着母妃亲手做的冬袄,在格外寒冷的冬日中迎来了春节。
长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我的窗外,她倚着下巴好奇地问道:「今年是我第一次在京中过年,春节时你们京中可有什么好玩的节目吗?」
当然没有,规矩会把一切变得索然无味。
但我不想扫长乐的兴,便还是仔细想了想:「宫中宴会的菜甚是好吃。」
某种潜藏在我血脉中的阴暗,温吞的悸动着,让我转身看着她继续说道:「但是听说宫外有座湖,只要相爱的人在那里放花灯,就能白头偕老。」
她神色微愣:「哦,竟这般有趣……」
然后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一样,朝我挥挥手便跑远了。
我看着她渐渐跑远的身影,恍然觉得这就是陷入爱情的少女模样。
恰好便是这时,阿姐陪父皇来宫里看我。
同行的男子身宽体胖,须发褐黄,长长的发辫在身后绑成大股,正是我阿姐和亲的蛮族王子。
我尚未出阁,为顾及礼数,连忙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。
他笑嘻嘻地盯着我说:「大宋的女子真是个个姿态非凡,该带几个回去做待妾才好。」
阿姐不动声色地挡在我们之间,陪着笑奉承:「王子若是喜爱,带多少个宫女都是无妨的。」
我想起阿姐出嫁前,在宫里叱咤风云的样子,鼻尖不由得一酸。
谁料我的父皇,整个大宋最尊贵的人,听到这样的话却轻声附和道:「阿意何至如此?王子身份显赫,便是看上公主郡主也是她们的福气。王子若是喜欢直说便是,朕自然替你安排。」
阿姐气得攥紧了拳,面上的笑容僵着,想冷却不能冷。
王子拽开阿姐,盯着被阿姐藏在身后的我:「多可爱的小公主啊。倒像我的阿意年少的时候。」
我避开他的目光,福了福身:「王子殿下,我们是亲生姐妹。」
「亲姐妹啊。」他笑着回身掐了掐阿姐铁青的脸,转而意味深长的看向了父皇。
9
母妃生怕父皇把我也送去和亲。
她说太后娘娘有旨,命我们速速过去。
我像阿姐没出嫁时那般挽着阿姐的手臂,阿姐也如从前那般,在我说别人小话时捏我的鼻子。
至于我最终的婚嫁,王子那意味深长的笑容,我和阿姐都没提,也都不敢提。
我们绕了个弯,便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抱着什么东西在跑,一大群宫女跟在她的身后紧张地追。
阿姐起了兴致:「你看,长乐多好。蹦蹦跳跳的,这才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。」
说话间长乐已经冲了过来,急急忙忙地就要把手中的东西塞给我。
我正迷迷糊糊要接过来的时候,便听见轻轻的「喵」的一声。
竟是一只猫!我吓得往后退差点要瘫倒在地,还是阿姐拉了我一把。
她对长乐笑:「央央素来怕这些小玩意,让我抱着吧。」
长乐摸摸自己的鼻子,有些不好意思将小猫递给阿姐,轻声嘟嚷道:「我以为小公主会喜欢,从宫人手中抢了许久呢。」
「长乐倒是像央央口中的一般有趣。」阿姐摸着怀里的猫温柔地笑。
「昭和公主是第一天认识我么?」长乐笑得没心没肺。
我闻言皱了皱眉。
我极不喜欢昭和公主这个称号,它让我的阿姐变成了平息战乱的工具。
阿姐倒是神色如常,宠溺的摸了摸长乐的头顶:「比传闻中还爱撒娇。。」
长乐嗔怒着甩开阿姐的手:「我不是小孩子了!」
她动作不大,阿姐却轻嗔着皱了皱眉。
是受伤了么?
我骤然想起,蛮族大王子好淫,生性残暴,再加上两国交战,阿姐是降国公主,虽说人人都传阿姐得宠,可谁又知道这种得宠,是怎样的宠爱呢?
阿姐摸摸我的头,投来安慰的目光。
又转头对一脸愧疚的长乐说「我见长乐,便像是见到了往日的自己,心中欢愉得很。长乐切莫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。」
我实在是心疼阿姐,在此处便忍不住落了泪。
阿姐见状便只好带着我先回宫了。
我在泪眼朦胧中回头,便见长乐低着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。
10
春节的夜晚,是整个华京最热闹的时候。
我跟阿姐如儿时一般,偷偷换上朴素些的衣裳出了宫。
阿姐极喜欢长乐,本来是要叫上她的。
但我们到了她的宫中才知道,她央着父皇许她出宫,早早便溜出去了。
我跟阿姐站在整个华京最高的观光楼,俯瞰着下面的万家灯火。
我靠在阿姐的肩膀:「阿姐,你不在宫中,央央甚是无聊。」
「你呀……」阿姐的声音含着宠溺:「我看长乐很喜欢你,她也是闲不下来的性子,你还会无聊吗?」
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
或许阿姐还不知道,我已经为自己的人生做好了选择。
这份选择或许有些沉重,而且关乎长乐。
「快看!」阿姐惊喜的指向楼下,一个小身影正在蹦蹦跳跳的往上爬。
「真是说曹操曹操到。」阿姐惊叹着,我低头看。
长乐蹦蹦跳跳的身影像极了一只无拘无束的燕子。
她好像也望见了我们,便朝我们做动作。
左勾拳右勾拳。
这是想表达什么?我不明白。
我能察觉到父皇的疑心,太后娘娘的筹谋,母妃的沉痛。
却不看不透长乐的一举一动。
随行护送的侍卫恰在此时急急赶来:「蛮族大王子在艳香楼里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,娘娘叮嘱公主务必注意安全。」
艳香楼啊……
我恍然。
在艳香楼被打,这种事若是传扬开来,大王子的脸面该往哪放呢?
为了皇家脸面,这口气,大王子或许只能咽下。
长乐一定是这样想的。
阿姐却轻轻叹了口气:「竟然连长乐这样聪颖灵动的女子,也被皇宫的四角天空关住了。」
11
长乐出宫帮阿姐揍大皇子了。
不知有没有闲暇和顾元言去湖边放花灯。
大王子受辱后勃然大怒,即日便带阿姐回到了西北。
临行时阿姐拉着我的手:「别怪长乐。过好你自己的人生。」
她走的那晚,我独自提着小灯去长乐宫中。
路过御花园时,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爽朗女声。
我脚步顿住,下意识便侧身躲进了草丛中。
一向大大咧咧的长乐脸上也带了女儿家的羞涩,她看着面前的男子说道:「那我便同意了你来娶我。」
那般纤长的身影我一眼便看出是顾元言。
他一向稳重的脸上也带了少年神色,双眸亮晶晶的,分别是看爱人的眼神。
我探头去看,他们在皎皎月下拥吻。
我落荒而逃,彻底忘了自己原本为何来找她。
12
太后娘娘的眼线遍布宫墙的每一个角落,长乐和顾元言的出格举动早晚会传到她耳边。
但我没想到,竟然那么快。
次日元宵宴会,太后娘娘笑意温和:「如今央央终于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,哀家一直记得她属意的人选。」
我手中的挑羹一顿,知道那一刻终于还是到了。
父皇显然期待接下来的争锋:「哦?是谁?」
太后娘娘高声说道:「顾家儿郎,顾元言。」
热闹的宴会刹那间只剩下单薄的奏乐,每个人都屏住呼吸,不敢发出额外的声音。
母妃紧张的绷紧了身体,父皇慈爱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,看我的目光却暗潮涌动:「央央,果真如此?」
我的脊背挺得前所未有的直。
我快步走到大殿中央,前所未有的坚定的,果决的,跪在父皇面前,行大礼:「儿臣爱慕元言哥哥已久。」
直到这一长串话说完,父皇的目光阴沉若黑云压城,我的脑海里才后知后觉的浮现出许多在意的往事。
比如父皇为拔除世家安插的那些寒门贵子。
比如阿姐出嫁时母妃哭得红肿的双眼。
比如长乐看我时,眼底闪耀生辉的无数星辰。
13
父皇端坐在主位上,笑容依旧和煦,眼底却杀意弥漫。
「央央,夏家为国戍边,忠义骁勇,众武将为首是瞻,你可知道?」
我跪伏在冰冷的地砖上:「儿臣知晓。」
「顾家世代清流,顾老太傅桃李满天下,是父皇的肱骨重臣,你也知道?」
他在提点我夏顾两家位高权重,联姻难逃功高震主之患,想让我知难而退。
可我不能。
我固执的以小女儿态执着道:「儿臣爱慕元言哥哥已久。」
于是父皇终于拔出了那把专门用来除我的刀:「可是元言与长乐两情相悦,他心里没你,你又何必断你长乐阿姐的姻缘?」
长乐的目光炙热的灼烧着我的脊背。
我不敢看她,只固执的轻声道:「儿臣此生非元言哥哥不嫁,望父皇成全。」
我在宫中向来怯懦,从未顶撞父皇只言片语。
此番在众人面前几番忤逆,他的脸色沉得滴得出墨。
太后娘娘顺势道:「央央是哀家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,她便是要天上的星星,哀家也要差人去给她摘下来。何况顾元言近在咫尺,这桩美事,只差皇帝一纸婚约。」
父皇沉默不语,太后娘娘继续道:「哀家老了,本不该妄议朝政。可是西北战事,皇帝若遣夏家军协防,昭和公主何必远嫁联姻?夏家满门忠烈,世代为国,难道夏家的女孩儿竟无一人能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吗?」
父皇沉默不语,周身气压低得我喘不过气。
可我知道,我不能退。
我与母妃、与太后、与整个夏家,早在出生之前,就被脐带和血缘紧紧的捆在了一起。
良久,太后娘娘才淡淡道:「元言确实心仪长乐。可我的央央,比起长乐也并无不好。顾元言,你觉得呢?」
顾元言默不作声,长跪不起。
最后竟是长乐拎着酒壶,趔趄着笑到殿中:「哈哈哈,谁说本公主与顾公子两情相悦?父皇,宫人乱嚼舌根你也信。」
她满身酒气的晃到顾元言身后,将他用力向我推来:「呆子,被央央喜欢,是你的福气。」
我终究拿到了和顾元言的一纸赐婚。
14
我在夜时叩响了长乐的宫门。
长乐看到是我,也一点也不惊讶,满脸笑容的扯我进去。
桌子上摆了几坛酒,长乐穿着单衣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。
她说:「小公主,可曾喝过酒?」
不曾喝过。
可我此刻该醉。
我横下心来,同她生猛地灌了好几杯烈酒。
天上的圆月晃着,一份为三、为九、再九九归一。
长乐指着头顶的月影,感慨道:「我们江南的月亮,可比这圆多了……」
我捧着酒坛子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前,指着天上的明月大声说道:「那你们江南是什么样子的!」
她可能也醉了,答非所问:「我们江南的民风淳朴,没有如这宫中这般多的规矩。那里的女人也不如宫中拘束,不必扮蠢装傻。」
我按住她的酒壶,想让她缓缓,她却反而握住我的手,醉醺醺的说:「央央,这不怪你。你和顾元言的婚约,不能怪你。」
一刹那心中积郁的情绪喷薄而出。
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,不想再当这样的人。我想斩断那些规劝我成为怎样的公主的枷锁,做一个不必违心的痛痛快快的人。
长乐不知我心中的风起云涌,她又慢悠悠地喝起酒来,语气中带
着浓浓的眷恋,继续说道:「江南女子多的是如我阿娘那般娴雅温婉。我小时候皮得能将房顶上的瓦片给揭了,阿娘却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我说过。」
我听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,朦胧间我似乎看到她的眼中含了泪光:「早知道宫中这般无趣,我便不来了。」
我靠着门边慢慢滑坐在地上,酒坛子的壶口对不准,倾倒了自己一身。
长乐拿着帕巾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帮我擦试。
我细细地看着她,心中骤然有了某种极其离经叛道的冲动。
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:「那便离开这里,离开这里便是了。」
长乐抬头醉醺醺的看我。
明亮的眸子不知何时蒙尘,隐约间,我看到了我的阿姐。
目光不再灵动的阿姐。
我抓紧她,仿佛抓住一个飘渺的梦:「阿姐,我帮你离开这里。」
15
礼部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我的婚事。
我从太后娘娘那儿求了出宫的令牌,让马车一路载我去顾元言府上。
太傅府的人拦我:「公主殿下,公子病了,怕是不能相见。」
我当然知道他只是不想见我。
我说:「元言哥哥与我已有婚约,他身体不适,我自当入内探望。」
我是公主,有太后为我忤逆父皇的公主,没人敢拦我。
我一路闯进府里,见顾元言端坐在书桌前,只是桌面没有笔墨纸砚,反而歪歪倒倒地堆了几个酒壶。
我挥手示意让下人们都下去。
他戏谑着阴阳怪气: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这便是公主的教养?」
我也不怒,只是笑答:「正因为我是公主。别说是你,即便太傅之子是野猪成精,我也非他不嫁。」
他确实冰雪聪明,寥寥几语,竟将我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,故而非常明显的怔了片刻,揉揉眼睛目不转睛的看我:「公主……?」
我捧起他因醉酒而泛红的脸:「想办法说服你爹,让那群言官全都给本宫闭嘴。」
他又愣了半响,才后知后觉的挣脱了我的束缚:「你疯了?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!」
「是么?」我故意避而不答:「闭嘴而已。哪里算得上什么罪?」
他目瞪口呆的久久的凝视着我。
好久,才讷讷道:「你们夏家的女人……没一个是好东西。」
16
太后很快病重。
夏家的女眷入宫侍疾,来了一批又一批。
我每日前往顾元言府上,京中都传,我爱他爱得疯了,竟作出这般不合时宜的放浪之举。
长乐相思成疾,一病不起。
她没能拆散夏顾两家的婚姻,作为父皇理所应当的弃子,很快就被所有人忘掉了。
在顾元言的书房看奏折时,我时常想起江南的明月。
我写信问阿姐,西北的月亮圆吗?
她告诉我,很圆,很亮,和故乡的那轮明月一模一样。
15
父皇最近很烦。
太后病重,西北兵乱,前朝文官党争乱作一团,几处边关要塞都丢了军饷,刑部彻查举步维艰。
他来找母妃抱怨。
说是因为我在殿上闹着要嫁给顾元言,失了皇家威严,苍天不满,才降下诸多祸患。
我问母妃:「钦天监当真这么说?」
母妃苦笑:「你搅了顾元言的婚事,顾老太傅的门生看你不顺眼,太正常了。」
嗯,太正常了。
把所有问题都推给我这样只知道儿女情长的小公主,太正常了。
我还是每天都去见顾元言。
他家的门丁开始还拦我,后来许是乏了,许是知道拦不住,也或许是顾元言下了命令,门丁不但不再拦我,还乖乖开门把我迎进去。
我问顾元言:「你不会是对我日久生情了吧?」
顾元言的脸涨得通红:「请公主自重!」
真无趣。
长乐怎么就看上他了啊?
距我大婚只剩两周的时候,长乐已经病了一个多月没人管了。
我问顾元言:「你想不想见长乐?」
顾元言摇头:「应付你已经够烦了。」
我撑着下巴盯着他修长的脖颈看。
真美啊。
嘴这么欠,到时候怎么砍才能不伤长乐的心呢?
我大婚当晚,父皇强撑笑脸。
宫人催我上妆,我不肯。
长乐藏在我的寝殿,她穿着阿姐少时的骑装盔甲,轻轻摩挲母妃送给她的防身短剑。
我亲手为长乐挽头发,母妃感慨的说:「央央,你长大了。」
长乐的长发被我编成辫子,在头顶束成一个结实的髻。
她问我:「你把盔甲给我穿,你自己怎么办呢?」
我把她带到马概:「朝服就是我的
盔甲。」
长乐骑着马在官道上飞奔。
因我今日大婚,宫门开着,她很容易就冲出去了。
大婚的璀璨烟花掩盖了城防的信号烟火。
我与顾元言一拜天地。
西北蛮夷的铁骑冲破城门。
16
拜堂被闯入的禁军斥候打断了。
父皇得知战报,雷霆大怒。随后和护驾的侍卫匆匆离去。
现场乱作一团。
顾元言凑到我耳边问:「你怕不怕?」
我摇头,他苦笑:「父亲大人说得对。你们夏家的女人,没一个是好东西。」
然后,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母妃穿盔甲。
她摘掉繁复的钗环,将头发简单的束进金冠,骑着马,踏在皇宫的官道上。
她策马停在我身前,温柔的嘱咐:「蛮族攻进来的时候,一定要保护好自己。」
夏家的亲兵早已将太后娘娘的宫殿层层护住。
她从未病过。每一批进宫侍疾的女眷,都带来私藏的甲胄,带走太后娘娘的口谕。
太后娘娘尚在装病,不便露面。母妃将我一路护送至此,忽然凄然泪下:「若是阿意出嫁的时候,我也能护着她就好了。」
我安慰母妃:「别难过,等阿姐回来的时候,母妃可以亲自去接。」
顾元言来向我辞别。
蛮人已攻进内城,他要趁乱带长乐远走高飞。
他问我要不要一起走。
我问他脑子是不是有病。
他罕见的对我正色道:「央央,你不该被困在皇宫里。」
我怼他:「央央是你能叫的吗?礼义廉耻都学进狗肚子里了。」
顾元言叹息着翻身上马,离开时频频回首。
蛮族王子率军冲进父皇寝宫的时候,我正在太后娘娘膝下,听她讲母妃小时候的故事。
后来,听在场的宫人说,父皇是被一击毙命的。
蛮族王子的弯刀划过他的脖子,他的血撒的满地都是,他捂着脖子上的伤口,朝着太后娘娘的宫殿「去」了半天,终究没说完这句遗言。
我猜,他想说的是「驱虎吞狼」。
放西北蛮族孤军深入斩首父皇,再由夏家军以勤王之名将蛮族绞杀殆尽。
他真聪明,他猜对了。
可惜一切都太晚了。
17
夏家勤王的军队,迟到的非常及时。
父皇和皇兄们都死了,唯有太后娘娘重兵把守的寝殿尚有几分安宁。
西北蛮族还没来得及收拢战利品,就被关在父皇宫里包了饺子。
舅舅一身戎装来接我们出来时,已是次日晌午。
蛮族王子的尸体已经被收殓齐整。被划开的肠子全部塞回了腹腔。
阿姐捧着微微隆起的肚子,长久且失神的凝望着他青灰色的脸颊。
父皇的皇子被蛮族屠戮殆尽,兄弟都在他登基前的惨烈夺嫡中死光了。
舅舅带来了一个和父皇毫不相似的男婴。
他说,这是先帝流落民间的龙子。
母妃踌躇的抚摸着父皇沾满血污的玉玺,问太后娘娘:「若是父亲泉下有知,知道我们犯下如此滔天大罪,何颜以对先帝?」
我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那次蹴鞠比赛后,长乐站在人群中,笑着朝我举手上的奖牌。
我替太后娘娘答:「父皇守不住的江山,儿臣替他守。皇爷爷若泉下有知,必然欣慰。」
她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。
只有阿姐,默不作声的拉了拉我的手。
她的掌心很暖,让我想起长乐。为了我差点弄丢顾元言的长乐。
有时候我觉得她很傻,进了宫还是一副乡野村妇做派,到处落人笑柄。
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很聪明,她明明什么都知道,可是看起来又什么都不懂。
我最后一次见到长乐,是小皇帝的抓周宴。
她一身宫女打扮,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往里面看。
顾元言就站在她左侧,也是宫女打扮。
女装令他有些羞于见人,目光想接的瞬间,他尴尬的错开目光,冷白的手指在半遮半掩的衣袖下紧握成拳。
此时太后娘娘已经在后宫颐养天年,母妃有阿姐侍奉左右,含饴弄孙。
我走向长乐,不必像幼时那样低眉顺眼的颔首含胸。
作为权倾朝野的长公主,我可以仰首挺胸的走到她面前。
她笑起来眼睛依旧亮亮的,眼底似有星辰。
她对我说:「我要回江南去啦。」
「真遗憾啊,当初你没有参加那场蹴鞠比赛。」
「不过还好,你在属于你的蹴鞠比赛里夺回了头筹。」
「央央,再见。」
她失礼的直呼我的名讳。
我微笑着向她微微颔首。
我曾经有好多话想和
他说,以前总是暗自悲伤没有机会,如今则是再没必要了。
(全文完)
作者:林好